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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大总裁艰难爬山
作者:穆尔塔图里      更新:2025-03-16 15:57      字数:2414
  老甘因为丧妻之事而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小草才不学她爹那丧魂落魄的鬼样子呢。
  小草给自己所有的七情六欲都制定了一份因事制宜的周期表。
  小草的伤心只有七天有效期。
  七天过了,就过了。
  该吃吃,该喝喝。
  生活总要继续过下去。
  小草决不允许自己因为沉湎而停在前进的步伐。
  小草坐在院子里的长板凳上,伸直两腿,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嗑南瓜子。
  小草往地上吐壳,像是豌豆投手,时不时从嘴里吐出瓜子仁,而我的身躯岿然不动,只需转动灵活的脖子与开合的嘴巴,便能迅疾又准确地含住。
  小草兴奋地拍手称赞我是畜生界的武林高手。
  一声轻微的从鼻腔里哼出愤懑之气让小草察觉到了。
  小草斜眼瞄着,觉得她爹的眼袋好似她奶那又瘪又垮的两提乳房。
  小草收回蔑视的目光,起身拍拍屁股出门。
  我跟着小草往山上走。
  向上的路面越来越陡峭,蹼下的石子越来越粗犷。
  因为我刚投胎,还未适应两腿直立行走,所以迈开的两个蹼比在泥沼里滑动船桨更为困难。
  小草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在前方慢悠悠地晃着。
  她一会儿踢一脚路边的石头,一会儿捏一把石缝里的撅草,一会儿摘一朵腐木上的野木耳,全然不顾及我的死活。
  “鹅啊鹅,我给你说说这山里的故事吧。”
  从我的角度看去,这女人像是喝醉了。
  她的步伐紊乱且轻浮,一时如同芭蕾踮脚踱步,一时如同关公迈腿阔步,宛如一条长满软骨的蛇精。
  她似乎在和空气里的假想敌玩着击剑。
  小草突然放声歌唱。
  一种复杂且古老的萨满咒语从她的嘴里蜿蜒曲折地吟唱而出。
  原来,她那如痴如醉的恍惚状态其实是进入迷幻世界的表现。
  四周诡静。
  我似乎突然听清了万物生灵的呼唤:
  风在动,树在动,花儿在动,小草在动,沙石在动,泥土在动,爬虫在动,飞禽在动。
  它们活了起来!
  我深感惊悚地追上女主人的步伐,并我的稚嫩的呼叫唤醒中邪的她。
  小草低头看着我,狡黠地笑道。
  “吓到了?这是我奶教我的。她说,这可以唤醒大自然。”
  小草从蛇精变幻成野猴,撒泼似地跑奔跑起来。
  她跑,我也跑,我们一起不知所谓地跑。
  耳边呼啸的风是自然母亲的爱抚。
  小草那快活得近似疯魔的笑声响彻这片山林。
  直到看见已故的亲人,小草的脸上才收敛起方才的散漫与疯狂。
  我气喘吁吁,途中还跌了几跤,却也能够立即明白这里是哪里。
  小草的亲娘葬在一处孤山斜坡上,而斜坡的方向可以俯瞰整座小镇。
  我扑棱两下翅膀,抬头挺胸,立直站好,伸长脖子,在逝者面前展露我最崇高的敬意。
  我装作不在意地瞥见小草蹙起眉头那庄严伟岸的样子,使我不禁想起非洲原始部落里那杵起长矛且头戴鹰羽的女性族长。
  忽然,小草看向我,用着那神秘的,睿智的,似要把我的前世今生都看透的眼神,神经质地笑道。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睛挖出来!”
  等我们回来,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老天爷啊,谁把我的我亲娘变成下酒菜啦!
  院子里的几滴鲜血与一地的毛就是凶案现场。
  院旁的厨房开着门。
  我跟随女主人走进去,看见老甘正把我亲娘的尸块丢进大炒锅里。
  我那嫉妒心极强的亲娘啊,你死得好惨呀!
  虽然我是您最不讨喜的儿子,却还是从您的体内排出来的。
  我念及这点血缘关系,愤怒地啄着老甘的裤管。
  老甘受到畜生的骚扰与挑衅,本可以一脚把我踹飞,但好在我的女主人及时将把我抓起来。
  窝在女主人温暖的手掌心里,我的杀母之仇便一瞬消解。
  意思意思就可以了。
  光是远远的,就能嗅到那把杀猪又宰牛的菜刀上的血腥味。
  我要伺候我的女主人。
  我可不想成为刀下亡魂!
  时隔多年难得尝到亲爹的手艺,小草难免浑身不自在。
  这就好像逢人便咬的毒蛇突然在某天亲昵地蜷缩在你的身边。
  你说吓不吓人?
  相比与父亲关系疏离的小女儿,叁儿子反而吃得欢天喜地。
  菜肴隆重的餐桌上,亲爹给女儿夹菜,女儿给哥哥夹菜,哥哥给亲爹夹菜。
  他们叁人,算是彼此最后的亲人。
  届时,一双儿女没有听见丧钟的号角正在召唤他们的父亲。
  吃完午饭,亲爹把亡妻的金银饰品装在一块绣着鸳鸯的荷包放在小女儿的面前。
  小女儿瞄一眼荷包,又瞄一眼亲爹,问道。
  “这是什么意思?”
  “你的嫁妆。”
  “我不要。”
  “你拿着。”
  “小时候,你就经常说我这辈子都没有男人要。对啦,你说中啦。我才不结婚。你把东西收回去。”
  老甘不接话,只是语气平淡地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甘家有你这么个女儿是祖宗修来福分。我已经没有资格再说什么。你哥哥,年纪大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饿不死他的。饿不死他的。你平时不忙,就多打几个电话,问候问候他。过年了,你就抽个几天,回来看看他。”
  小草清楚且深刻地感受着亲爹的神色与言语中的羞愧。
  小草看着这个妻早亡、子不孝的老头,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涌上心头。
  “现在说这些有用吗?你们老甘家没有一个好东西。你看不好生意,看不好娘,看不好儿子。这是你应得的。”
  “是,是我应得的。”
  “你别以为装可怜就可以让我给你送终。你想得美。我帮你收拾烂摊子,是看在娘的份上。过几天,我就走了。我再也不会回来。”
  “我明白,我明白。”
  烟草燃烧的味道飘到小草的领地。
  小草斜眼睨着老甘,从朦胧的烟雾间隐隐约约地看见他眼中的绝望。
  次日清晨,老甘被发现吊死在卧室。
  临死前,老甘穿戴得体,还给自己的黑色皮鞋抹了油光锃亮的蜡油。
  小草站在门口,看着她的低能儿哥哥抱着父亲那悬空无力的双脚哭喊。
  一碗打翻在地上的鸡蛋汤面正飘着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