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的几天里，秦露总是会梦到那时的情形。只是原本记忆只是跟男孩邂逅几面的印象显然是错误的，她与他的交集就好像曾经被扯下过几页一般，原先是不连贯甚至模糊的，可是现在一点点地拼凑还原，抹去了灰尘，恢复成了它本来的样子。
  她后来的确是去了他的家里……他家的格斗训练室真大！而她就在柔道垫子上被他一次又一次地掀翻撂倒。
  “你这么弱，连几个巷子里的地痞都对付不了，所以急着找男人保护你吗？赶紧起来！继续！”男孩说话的毒辣语气，跟入学军训时的教官一样，铁面毫不留情。
  被摔得七荤八素的她被他挖苦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是骨子里的倔强却被完全激发了出来，一边又一边地跟他过招，一遍又一遍地被他摔在垫子上……
  这梦太逼真，以至于秦露有几天醒来时，觉得腰背都要麻木了。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那个假期结束之后，格斗技术突飞猛进，后来回到学校的时候，同一个跆拳道社团的人都惊呼她打鸡血换人了，甚至将经验老道的教练都摔得七荤八素。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因为放假时，被二哥找来的小地痞在巷子里欺负了，所以立志发奋图强的结果。
  没想到，原来她在那个假期告白不成，被男人拎回家反复摔打……这种悲惨毫无甜蜜可言的青春恋爱史，还真不如全忘掉了才好！
  这天，秦露因为晚上没有睡好，正依偎在翼的怀里补觉，突然感觉到翼的身体微微一僵。
  她警觉地抬头，看见翼的眉头一动，轻轻将她放到一边，眼睛向左侧不远的沼泽望去，突然开口说道：“阁下跟得这么久，有什么事可以出来直接说了。”
  一把清雅柔和的声音从沼泽上响起“翼先生不愧是潜行者中的佼佼者，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是我门失礼了”。
  秦露向那边看去，沿途的沼泽的水突然掀起涟漪，乌黑的泥潭，在污水的正中间无声地向左右一分，一个身体乌黑的人鱼，突然从黑水里缓缓升起，变出双腿迈步踏上了地面。
  秦露注意到她并非天生乌黑，不过是沾染了污泥，那腿上的鳞片还是银色的。
  冒出的不光她一个，还有三四个人鱼接连从潜伏的沼泽地里冒了出来。
  翼的面庞没有表情，声音中透着冷意道：“什么时候海国人居然敢深入内陆了？据我所知，虽然双方休战，但是潜行者还没有跟海国人要好到可以随时去对方底盘闲逛的地步。”
  那个女人微微鞠躬说道“翼大人，我没有恶意，此来谨代表国王邀请翼先生和秦露女士来海国做客。陛下约见翼先生非常迫切，所以我才大着胆子进入内陆，一路追寻先生到此。”
  秦露没有说话。海国国王就是海后艾达雅的丈夫。对于这个能亲自弄死妻子，废掉亲儿子的狠角色，秦露虽然未见到，但是已经有了十二分的佩服。
  不过他是海国的国王，却如此费尽周折地来见一个潜行者的通缉犯，葫芦里是卖的什么药？
  第167章
  翼听着海国使者的诚恳邀请不为所动。他转身拿了地图, 朝着海岸线的某一点指了指道：“明天我们会途经这里，若是国王陛下有诚意的话，不妨来此一见。至于海国的王宫……跟我气场不合, 不去也罢。”
  翼说得很明白, 既然是国王想见他，便要诚恳主动些，而他是绝不会拖家带口前往敌人的地盘的。
  翼的语气透着无礼，毫无对海国王室的尊重, 没想到那使者居然不用请示国王便一口答应下来。
  可见海国国王也一早便猜到了翼可能有的态度，猜到他一定会重新择地。
  决定了日子之后, 那几个海国人就如泥鳅一般滑入泥潭消失不见。
  秦露抱着蛋, 有些不放心地问：“海国国王会不会给我们提前设下陷阱？”
  翼伸手摸着蛋道：“如今海国与潜行者虽然维系着表面的平和, 但是他应该不至于前来达奥王庭抓捕我, 毕竟我的存在是达奥王庭最大的变数, 对于海国有利。”
  翼说得这些，秦露都想到了, 可是她依旧不希望翼哪怕冒一丝丝的风险。
  如今蛋的宝宝已经成形, 蛋壁也变得厚重, 再也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米晓禾失望地跟秦露说, 原以为能一直看着宝宝的成长变化，谁知道小东西居然让蛋壳变厚，这简直就是开盲盒，宝宝不出来, 也不知道是男是女, 是人鱼还是狻猊。
  秦露倒是很坦然，只要宝宝健康, 是什么都不重要。
  这几天，青龙的体温也在逐渐下降，这都是蛋快要成熟的标志。
  作为准妈妈，她希望宝宝出生在一个安逸的环境里，也不希望出现任何变数。
  翼也猜到了她的心思，便搂住她，亲吻着她的额头道：“放心，我们的宝宝一定会安全降生的。”
  秦露看着翼，表情微微复杂似乎有些不适应翼的柔情。没办法，这几天她过得是晨昏割裂的日子。
  白天里，翼对她体贴照顾自不必说，可是到了夜晚梦里，完全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块一个。
  秦露现在都怀疑，自己后来对于主动追求男人抱持不认同的态度，是不是当初追翼追得太伤，以至于够够的了。
  比如昨晚，她跟少年格斗之余，让少年帮她辅导选修的编程功课。少年的电脑专业课程很好，尤其是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跳动的时候，仿若弹奏琴键一般。
  花季里的少女趴在桌子上，花痴般地转头看着男孩的侧脸，然后发现就连能看到他鼻孔的死亡角度，也显得他鼻梁高挺，眼窝深邃，迷得人手脚发麻……
  就在这时，男孩斜瞥着她，冷冷问：“你有看我的演示吗？”
  也许是鬼使神差，少女突然起身，在少年的嘴唇上印上了一吻，少年的嘴唇透着与夏季不符的冰冷，却比想象中的还要柔软……
  他们谁也没有闭上眼睛，少女羞怯的目光与少年深沉的目光交织在了一起，明媚的书房里，带着花香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从成年人的角度看，所有的偶像剧都是幼稚透顶的戏码。而秦露回看自己的少女暗恋史时，真的是想要弹屏吐槽。
  那个死男人明明占了便宜，亲了黄花大闺女，偏偏还摆出一副“谁允许你亲我”的臭脸，实在是臭屁！
  另外那时的她，脑袋让门挤了？居然主动献吻！难道不知道倒贴不值钱的道理吗！
  憋了一晚上的吐槽在醒来那一刻，便喷涌而出，她干脆压着他不让他起来，问她被倒追的感觉是不是很得意？
  翼头枕着手臂，平静地看着气鼓鼓的女人道：“要是我不想，你以为你能亲到我？”
  秦露一滞，这是事实。翼那个时候展现的格斗力就超乎常人，若是他想躲，就算她搞突袭也亲不到他的。
  不过这更可恶，既然他也想亲亲，干嘛不主动，简直是大尾巴狼等着送货上门！
  想到随后加深那一吻的是他，简直是吻住她不放时，在梦境里自尊受挫的秦总，总算能梳理下羽毛，继续骄傲的开屏――“喂，你那时就很喜欢我了，对不对？”
  翼其实也继承了潜行者的耿直，居然老实说：“那倒是没有……只是看你训练得很辛苦，又似乎很想亲的样子，想要给你些小小的奖励……”
  这么吐血的答案，真的是纯钢铁直男才能说出来。秦露气得一口气没有提上来，上去狠狠咬他的脸颊。
  翼也不躲，宠溺地抱着她，任着她咬，虽然在别人看来，秦露是精明冰冷的女人。
  可是在他的眼里，她一直是个确定了心念就会傻乎乎一直向前奔跑的女孩……哪怕她曾经忘了他，想要远离他，他也会努力将一切扳回正轨，让她安稳地在自己的怀里。
  今天是与海国国王约定的日子。
  而约定的地点就在隆拉城邦。这是一处水城。有一半的街巷楼宇都建筑在河道中，加之这里是与蓝海交接的地方，所以到处都可以看到海国的商人。
  秦露今日穿了一件丝绸的长裙，正好可以遮盖住自己钻石一般闪亮的大腿，乌黑的长发也用宝石发簪妥善挽住，明艳的脸庞用轻纱遮盖，引得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停下来看，好奇地猜测她是海国人，还是人面鲵。
  国王的侍卫包下了当地一处临海的屋宅，早早立在门前，恭谨地请翼大人和秦露上楼。
  当他们两个出现在楼梯口时，便看见一个银发的中年男子正立在宽敞的阳台上，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
  当他转头时，秦露立刻知道，他一定是海国的国王，因为他跟海国王子海茵长得实在是太像了，父子关系不容置疑。
  而那位国王则在稍微打量了一下翼之后，直接看向了秦露，目光有些复杂。
  他很有礼节地朝着他们一挥手，说道：“请坐吧，这个时间，你们应该已经吃过饭了，不妨坐下来喝一喝茶。”
  说着，他挥了挥手，示意人端来茶具。秦露因为应酬的缘故，对茶道颇为了解，所以看看白瓷碗里褐黄色的茶汤，再加上那种独特的自然干香味道，立刻惊诧道：“大红袍？”
  海国国王微微一笑：“你跟你母亲一样，对茶道很有研究啊。不过这不是大红袍，顶多算是它的孪生兄弟，若是仔细追究起来，你喝的是当年进入人界的沃土人移栽过来的，并且模仿了那里特有的水土环境，让茶的味道保留了下来。”
  海国王室考究的生活，从这一碗茶水就可以体会出来的了，
  不过秦总现在对“你跟你母亲一样”这样的句式很反感。母亲在沃土的故人遍天下，但是一个两个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秦露真的很怕这位海国叔叔又起什么幺蛾子。
  海国国王到底是淡淡一笑道：“请你们不要误会，我这次见你们，只是移交一份当年歌姬委托我保管的东西。”
  他嘴里的歌姬，便是沈蓉，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只颜色陈旧的小木盒，将它推到了秦露的面前。
  秦露一时间有些不确定国王的举动，狐疑地看着那木盒。
  海国国王似乎在回想着往事道：“当年你的母亲跟我定下了秘密的协定，她帮助我击退潜行者大军，而我则咬替她保管这个东西，在适当的时候给她的女儿……现在你已经是第三次来到沃土了，这个东西，我也该给你了。”
  秦露对于自己第一次沃土的事情，毫不知情，可是直觉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让她不得不立下牺牲之契，将翼和那段经历忘得干干净净。
  而这个木盒里装的是什么？秦露不确定国王的善意，并不想去碰。
  国王微微一笑：“木盒里是一把钥匙。在蓝海的最深处有一扇门，可以用这把钥匙打开，那里是上古灵神的安息之地。当年你母亲就是打开了那扇门，带走了圣灵之光。”
  秦露想了想问：“你是想要我归还圣灵之光吗？”
  海国国王摇了摇头，道：“你想不起自己第一次来沃土的情形，是很正常的。因为孩子，你就是在沃土降生的。那道门里，就是你的出生地。而现在，你和翼的孩子想要平安降生，也要经过那道门。”
  海国国王知道的事情似乎比原本秦露想象得还要多。当她听说自己是在沃土降生的时候，还是有些发愣。
  “我……是在沃土降生的？这怎么可能？”
  海国国王微微一笑，开口道：“当年你母亲生下你的哥哥的时候，发现他并没有传承圣灵之光，后来她终于想明白了，所以在怀着你的时候，她再次来到了沃土，并且在这里生下了你。所以，你才能完美地继承上古灵神的那一抹魂魄。”
  秦露拧起眉头：“我母亲为何要这么大费周章？只因为她承受不住灵力……急着想要转移吗？”
  海国国王摇了摇头，似乎有些怅惘道：“也许这个世界上，她除了挚友之外，最爱的就是她的两个孩子了。所以你不必感觉难过，你的母亲是满怀着爱意生下你的。只不过你要走的路，注定要有些艰辛坎坷吧……”
  第168章
  秦露心念一动, 开口问道：“她的挚友？她的挚友也是沃土的人吗？”
  海国国王微微一笑：“她的好友也是个人面鲵，还是……翼的母亲。”
  秦露一怔，突然想起母亲在手札里曾经提及过自己认识了一位好朋友。
  可她如果是翼的母亲的话, 为什么回陷入到翼的父母的感情纠葛里, 貌似那个翼的爸爸也暗恋着母亲沈蓉……
  就连米晓禾都说，听沃土父母辈的故事，好像在看瑶式的狗血电视剧。
  而在秦露看来，自己则是陷入了众说纷纭的“罗生门”里。显然每个人对与她的母亲都有不同的看法, 对于事情的真相也有不同程度的扭曲。
  以至于她如今是雾里看花，完全搞不清楚当年的真相。
  想到这, 秦露不禁略显尴尬地看了看翼, 同时想到翼当年追杀母亲, 是不是也跟那些三角恋情有关。
  翼似乎看出了秦露的心事, 于是难得开口解释道：“阿姨的确跟我母亲是好友……当年我母亲想离开却苦于没有办法, 是你的母亲帮助了她离开了达奥王宫。只是后来我的母亲被人设计，不幸离世, 而你的母亲回来……最大的原因, 其实是要给我的母亲复仇。”
  翼平时是很不愿提及自己的身世的时候, 此时若不是海国国王挑了头, 他应该也不会主动去说。
  不过翼应该也是后来才知道了沈蓉跟母亲的关系, 所以当初他才回差一点受了二殿下的挑唆，杀掉了母亲。
  秦露曾经梦见过当时的情形，当时的情况一定是很凶险，所以翼才回后怕自己当初差一点杀掉了母亲最好的朋友。
  不过海国国王释放如此的善意着实令人生疑。
  就在这时, 侍者门端来了佐茶之用的美食, 每一样糕点就是那么的精致，有几个式样甚至可以看出是母亲沈蓉自创的独门糕点。
  看着秦露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海国国王微微一笑：“其实你母亲在沃土应该还有一个朋友，就是我，只可惜，我们似乎就是你们人类常说的酒肉朋友，聚在一起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吃吃喝喝……这方面，我们倒是很投缘。”
  海国国王说得是事实，他掌握海国大权以来，大部分的时间里似乎都是在吃喝玩乐中度过，将绝大部分的政务都交给王后艾达雅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