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下旬, 寒风日益冷冽。今年星城的冬天似乎来得有些早, 平安夜当晚就飘起了雪花。
  晚上, 天黑下来。
  康沉独自一人驱车出门, 别墅入口的保安见他, 笑着打招呼道：“康先生, 平安夜快乐啊。”
  康沉微一颔首。
  过车闸离开别墅区, 他打算合上车窗，只是在车窗完全关上之前，有点点雪花自缝隙飘落到了他的脸上。
  起初凉意浅淡, 融化后，冰凉触感倒是厚重几分。
  许幸：康沉！平安夜快乐辣！你有没有吃苹果？
  许幸：星城是不是下雪啦~雍城也下雪了！
  许幸：我现在在机场送李招娣，等下就住在机场旁边的酒店, 明天上午就回来~
  许幸：打车回~！
  手机在副驾座椅上叮咚叮咚响个不停, 等红绿灯的间隙，康沉捞起来看了眼, 嘴角很浅地往上扬了扬。
  没有得到康沉回应, 许幸心里有点忐忑。
  说好只在雍城呆两天, 可她和李缘君已经在雍城足足呆了四天……
  也不知道康沉是不是又生气了, 白天给他打电话他也没接, 过很久才回一条微信, 说是在写东西，这会发消息过去也没有回音……
  许幸没再继续玩手机，转过头望李缘君, 李缘君也捧着手机不知道在发什么, 偷瞄一眼她的手机屏幕，李缘君却和做贼似地往旁边一躲。
  许幸莫名，“偷偷摸摸的……在和谁说话呢，和万山哪？”
  “不是。”李缘君心虚地挽了挽头发，转移话题，“万山都不知道我要去呢……”
  ？？？
  许幸瞪大眼睛，一脸问号，“你再说一遍……？万山都不知道你要去你就敢一个跑去日本？你艺不高人倒是挺胆大的啊！”
  李缘君：“干嘛，我又不是未成年，有钱还怕人丢了吗，再说了，我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去万山那儿，你瞎操什么心呢。”
  许幸打断，“不是，那你不提前告诉他，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临时有聚餐什么的…或者直接一起去别的城市玩了？”
  “不会，我问了，他说就呆在学校。”李缘君说，“再说了，提前告诉他，那还叫什么惊喜？多没意思。”
  说完，李缘君看了眼时间，催促道：“行了，我去候机室等，你快…快回酒店，省得明天又起不来。”
  “急什么急……行行行，你先进去，我看你进去就回酒店。”
  许幸目送着李缘君过安检往里走，在她回头的时候还不停摇手，让她注意安全。
  ***
  许幸订的酒店离机场不远，加上又是平安夜，普通酒店普通大床房价格都不便宜。
  虽然现在挣钱了，脖子上还挂着大几十万的钻石项链，但许幸还是改不了抠搜搜的小市民心态，订酒店的时候狠狠心疼了一把。
  导航显示就一千米的距离，她没打车，记下路线后，就戴上外套帽子，一手插兜，一手拉着行李箱扶手，怂怂地往外走。
  雍城下午下了一场雪，晚上雪停，但温度还是很低，时不时刮来一阵冷风，就像是冰冻柜里放久了的刀子，刮在脸上，凛冽得生疼。
  地面还有浅浅的积雪，车辙印经过，边缘的雪颜色都已脏污。
  许幸垂着头，避开已经融化的水洼，走得很慢。
  今天是平安夜，即便是机场这种远离城市中心的地方，四处也挂着节日装饰，不知道是哪里在唱圣诞歌，许幸抬头找了会，没找到，又低低地垂下脑袋。
  如果不是怕晚上不安全，她真的很想，现在就回星城。
  好几天没有看到康沉，心里总有点莫名地，患得患失。
  走到前台办理入住的时候，前台小姑娘戴着圣诞帽，目光在手下键盘和眼前屏幕来回逡视，录好信息后，小姑娘不甚明显地松了口气，双手将许幸的身份证递回，又递给她一张房卡。
  “您的房间在三楼左手边，3102。”
  小姑娘脸圆圆的，笑起来还有两颗小小的虎牙，很可爱的样子。
  她一拍脑袋，好像忽然想起什么，又弯腰，从柜子下面拿出一个小小的红色纸盒，“对啦，这是今天入住的小礼物，平安夜快乐哦。”
  许幸意外地接过，掂了掂，发现纸盒还挺重，她这才猜出里面是苹果。
  她心里一暖，也笑眯了眼，“平安夜快乐~”
  回到房间，她不管不顾地躺倒在床上。
  可酒店的床和家里的床质感千差万别，这么一倒下去，并没有回弹的柔软感，硬邦邦的，她感觉自己差点升天。
  摸出手机看，康沉还是没有回信，也不知道平安夜在干嘛，都不回消息，还在赶稿子吗……
  她打开微博刷了刷，三小时前康沉就已经更新了新的章节，这周的更新份额已经发完了。
  所以他是在干嘛？
  许幸忍不住，还是拨了电话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
  电话那头，康沉的声音清冷又柔软，周围很安静。
  许幸翻身，改趴在床上，“你在干嘛呀，你在家吗，怎么都没有回我微信？”
  “我在外面。”
  “外面？”
  康沉“嗯”一声，“在开车，不方便回微信。”
  “噢……”许幸拖长了尾音，“你是要和傅子望他们出去玩吗，那你别喝酒……”
  感觉出去玩不喝酒又有点为难人，她很快改口，“你少喝一点，至少要清醒你知不知道…回家的时候要喊代驾，要遵守交通规则……不能找女代驾，还有……”
  他低低地问：“还有什么？”
  “还有你…就是……你一定要清醒一点知不知道，那喝了酒很容易酒后乱性的，万一你和别人上床还搞大了别人肚子，你是不是就要抛弃我和别人结婚了？”
  康沉并不是很懂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脑回路，沉吟片刻问：“标准答案是什么？是让对方打胎还是直接解决一尸两命？”
  “？”
  许幸不淡定了。
  她坐起来，“你还真打算和别人上床搞大别人肚子？渣男！”
  康沉：“……”
  挂断电话后，许幸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看电视也没心情，睡也睡不着，总之就是很心烦意乱。
  这一趟来雍城，她和李缘君去了很多地方。
  去雍城大学找郑杨吃了饭，还在雍大逛了很久，甚至找去了当初她和方萝住的那间研究生寝室。
  当初她出事、意外砸伤程宇刚的那家酒店已经更名改姓，换了老板，听说装修也早就大变样，离酒店不远，她出车祸导致失忆的那条马路也拓宽了车道，其实也没过几年，这一块就已拆迁，早已不复从前模样。
  她的记忆并没有恢复，甚至是零碎的画面都没有刺激出现。
  失望之余，倒也不是毫无收获。
  想到她的收获，她就觉得这世上渣男贱女可不少。
  康沉的人品她还是可以相信的，但他长得好看又有钱，还有名气，万一有什么心术不正的想靠睡上位，抢走她的金龟婿，给他酒里下点料什么的……
  小说虽然狗血，但素材也是源于生活的，可真不好说。
  许幸呆在小房间里，胡思乱想脑补能力一流，分分钟都能把自己给脑补得生活不能自理。
  房间里有挂钟，时针慢慢转至11，分针秒针刚好归至12，许幸默默打开叫车软件。
  顺风车预约……
  这深更半夜，当然是没有：）
  快车和出租倒是很多，价格却不怎么好看，许幸一边肉痛一边纠结，在床上不停翻滚。
  ***
  夜色深浓，康沉驱车一路在高速疾驶。
  雍城阳湖机场，4km
  雍城阳湖机场，2km
  雍城阳湖机场，500m
  下高速，他单手捞起手机，打开和李缘君的会话页面，复制地址，地图导航，粘贴——
  前方100m处右转。
  ……
  许幸终于下定决心，她提起还没来得及打开的行李箱，又将房卡拔出，到楼下退房。
  前台小姑娘正在看韩剧，见她下来说要退房，一脸惊讶，“小…小姐，你真的，现在就退房吗？”
  许幸有点不好意思，“嗯……我还是想今晚就回星城。”
  小姑娘好一会儿没回过神，也不知道脑补了什么，过半晌，她点点头，“这样啊……那您小心，我这边就按钟点房的价格给您扣三个小时的费用好吗？”
  许幸忙点头，“谢谢你，这个苹果我还没有吃……”
  “没关系的，拿着吧。”
  许幸笑了笑，“那谢谢啦。”
  非常神经质地退掉房间，她又重新戴起帽子，拖着行李箱，边打开软件准备叫车边往外走。
  越夜越冷。
  走到酒店门外，许幸下意识抬头，往马路上张望，来往车辆很少，她看一眼，又低头。
  在她正准备定位目的地的时候，忽然感觉有哪里不对——
  她重新抬眼，只见一部银灰色盾牌标志的轿车缓缓滑至她的面前。停下之前，她扫到了熟悉的五个1车牌，心脏恍若骤然顿停。
  不知不觉，夜里又下起小雪。
  雪花飘落在眼睫上，视线范围里有一小块开始变得模糊，依稀可见车内人影晃动。
  她扑闪两下眼睛，雪花融化得快，冰凉触感浸润到眼角，倒不觉得寒冷。
  她忽地一笑，手背掩唇，往旁边看了看。
  康沉解开安全带，从车上下来。
  他今天穿一身宽松米色高领毛衣，点点雪花飘落在他身上，整个人的气质莫名变得有些温柔。
  在车门口站了会儿，他上前，眸光微垂，稍倾身，在许幸额前亲了下，又低声说：“平安夜快乐，我还没有吃苹果，等你给我削。”
  他的唇很柔软，吻却冰冰凉凉。
  许幸颤颤抬眼，才想起他这是在回复自己之前在微信上问的问题。
  她抓着康沉的毛衣衣角，小声问了句，“你怎么来了，我还正准备回去捉奸呢……”
  康沉唇角一弯，没说话。
  他穿很少，许幸松开行李箱，往前挪了两步抱住他，“你冷不冷的？就穿这么一点点。”
  “车里有空调。”
  “那我们上车。”
  “嗯……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