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爷的垂髫娇 第75节
作者:唐沅      更新:2024-05-15 05:56      字数:6007
  流音‘诶’了一声,立时将闷在炉内的甜粥端了上了。
  白念勉强吃了几口,一碗粥迟迟不见底,便吩咐流音备好车马,动身去安福寺。
  安福寺内来了不少香客,这些香客衣裳素朴,没甚么花里胡哨的修饰。甚至衣袖边缘处色泽有些发暗,一瞧便是做多粗活,日积月累沾上的。
  白念望了一眼,感叹了一声:“想必都是家里男丁上了战场,赶来祈福的。”
  她也没做过多停留,求了平安符,转而去了祁玥的府上。
  祁荀走得匆忙,只是匆匆托人捎来口信,具体战况如何,死伤如何,也无处可问。祁玥同苏明远一直都有书信往来,苏明远身在应郓,又是将军的职衔,若有甚么风声,祁玥八成会知晓些。
  马车停时,祁玥正打算去寻她,二人在府外碰上。苏明远倒是没在信中提及此事,她也是今晨才收到侯府那边的消息,正打算去松笙院告知白念,白念便主动找上门来了。
  二人聊了一阵,面上顶着愁容。谈起此次战事,说是至少打上半年,半年还是好的,若中途出了甚么岔子,打个三年五载也说不准。索性祁荀早有预料,使臣入京后,便着乔元均召齐府兵,暗地布防。
  战事紧逼,绥阳却有重兵把守,并未大乱,长安街上风和日丽,一片祥和。
  横竖只能静等,白念一面等着消息,一面趁着天还热,邀祁玥和沈语安制秋衣。
  约是在两月后的秋日,白念收着祁荀的第一封书信。书信寥寥几句,字迹潦草,应是抽空写成。白念将信贴在拢在怀中,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流音端着新送来的秋衣,瞧她这幅泫然欲泣的模样,还以为前线出了事。弄清因果后,才松了口气道:“这事桩好事,小姐怎还乐极生悲了?”
  白念抹了抹眼泪:“只是说首战告捷,还不知打到何时呢。”
  “胡庸先发制人,到头来还不是没能拿下整个应郓,要我说,这仗定能早早打完,指不定哪日小姐醒时,便瞧了小侯爷的身影了。”
  今日传来捷报,白念也不如前段时日紧绷,流音调侃她几句,逗得她笑出了声。用过午膳,她正要出门同祁玥报个平安信,松笙院外忽然来了几个衣着统一的侍婢。白念上下一打量,这身竹青色衣裳她见过,是打侯府来的。她给流音递了个眼色,流音心领神会地折回屋子,煮茶去。
  那两个侍婢却摇头摆手道:“不敢劳烦姑娘,只是听闻小侯爷首战告捷,侯府设了小宴,我家老太太记起姑娘,便想教姑娘赏脸同去。”
  白念步子顿止,转身讶然道:“老太太?”
  祁家老太太本事大,年轻执掌中馈时,将祁家上下管理地妥妥当当。她膝下拢共三子,如今三子在朝中皆有所建树。一大家子总有那么几个不成气候的,反观祁家,各房都各有本事,这已然惹人艳羡,最最可贵的,还是三家互相扶持的关系。打祁府分家时,众人便没甚么歧义,老太太能圆融到这个份上,足以见得她的能耐。
  白念来绥阳有些时日,这儿听一些,那儿问一些,对祁家的关系也了然于心。祁荀向她提过这位老太太,只说老太太到了这个年岁,也没完完全全地闲下来,府里小事自然不会过问,碰着需要商讨的大事,少不了听她的意见。
  候在两侧的侍婢规规矩矩地答道:“是了,就是侯府的老太太。”
  白念紧张地捏了捏袖口,老太太亲自派人来请,她哪有不去的道理,只是她从未同老太太谋面,也不知她的脾气秉性,生怕自己哪里不得体,惹她老人家不痛快。可侯府设宴,她一小辈,总不能迟了去,思及此,她朝屋内唤了一声流音,流音搁下手里的活,擦了擦手,一并跟了上去。
  马车停在侯府门前,拂开轿帘,瞧见侯府大门微敞,白念入侯府也不止一回,只是碰巧老太太去安福寺祈福,没见着。今日侯府设宴,老太太从未见过她,也不知为何突然遣人来请。
  侯府的侍婢在前头领路,白念只管跟着,一路走至待客的前厅。说是设宴,实则只是侯府自家人的家宴,她粗略地瞧了一眼,步子停在外头,有些左右为难。
  也不知老太太怎么想的,既是家宴,她倘或进去,总觉得有些不太妥当,正迟疑着,便瞧见祁玥起身,扯了扯侯夫人的衣袖,二人互望了一眼,似是没料到白念会同来。还是侯夫人眼尖,一眼瞧出白念身侧跟着老太太院里的侍婢,一面纳罕老太太打哪听得风声,一面拍了拍祁玥的手,示意她去将人请进去。
  白念瞧见祁玥,便压低声音问道:“你可知老太太的用意。”
  祁玥没有多想,宽慰道:“兴许是大哥哥同祖母说了甚么,这样也好,趁着今日高兴,还能多添桩喜事。”
  白念稍稍松气,入了屋子,逐一见过长辈,面带笑意一一纳福问好。她一笑,两边的梨涡便缓缓陷下,却不是那种艳俗的媚态,整张小脸干干净净,拼凑在一块儿是灵动柔和的美。老侯爷见过她几面,同她也说过话,先前觉得这姑娘身世不算清明,将来入主侯府,难免遭人口舌。见了几面后,却不似先前那般有偏见,言辞也放缓不少。
  侯夫人正要同各房介绍,便听得里头传来道精神气十足的声音。
  “可都到齐了?”
  坐在位儿上的人纷纷起身,俯身颔首道:“回母亲的话,都到了。”
  第81章 认亲 念念,过来让阿爹瞧瞧
  祁家老太太早些年生得出挑, 至如今,虽上了年岁,凭那上佳的骨相, 也可窥得她年轻时的风貌。
  老太太腰背仍是笔直, 一根木杖虚虚地扶着, 她视线左右一扫,越过众人, 将眼神落在白念身上。
  侯夫人是长媳,她站在前头, 知晓老太太在瞧甚么。只是她有些不明白,老太太倘若知晓白念同祁荀的事, 应与不应,都会同他们事先商谈,却不想,她老人家半点没支声,直接将人从松笙院请了过来。
  她正忖着老太太的心思,便听老太太开口问道:“站在玥丫头旁边的便是白姑娘吧?”
  白念抬了抬头, 对上老太太清明的目光后, 上前纳福,说了几句吉祥话。侯夫人怕老太太为难她, 立时拉住白念的手道:“还未及同母亲介绍,这位白姑娘...”
  话未说话,就被老太太打断, 她面上带着笑意,满脸和善,话里头却有几分旁的意味:“你也认得她?”
  侯夫人一噎,说认得, 便有刻意隐瞒的意思,说不认得,那便更没甚么帮腔的由头。思量再三,她如实说道:“回母亲的话,阿荀同我提过几回。”
  屋内静了一瞬,老太太也没接着问。她抬了抬木杖,示意他们入座用膳。
  白念坐在祁玥身侧,碍于老太太时不时递来的眼神,也不敢交头接耳地说小话。老侯爷同其他几房谈着战况,虽说首战告捷,但往后的战局仍是不容乐观,提起时,难免摇头哀叹,忧心忡忡。
  也不知谁叹了声:“所幸绥阳这厢还算安稳。”
  祁家二爷立时跟上:“这话也就我们说说,寻常人家定是觉得柴米油盐的价格高了些许,不像有些长居府苑的勋贵,明面上忧国忧民,背地里奢靡日子照旧,前段时日,我路过长安街办事,那琼花楼门前,先前怎样如今还是怎样,也不见他们消停。”
  说者无心,听者反倒有意,说起琼花楼,老太太的眼神突然沉了下来。她吩咐几句,着人送来一个红木匣子。
  “朝堂的事切勿拿到府里头说,今日是为阿荀告捷设宴,净说些扫兴的话。”
  祁家二爷拱手谦和道:“母亲教训的事。”
  “说些高兴的,我近几日才得知白姑娘的事,心里多少有些怜爱。今日见了,又觉得这丫头生得白净,也是懂事知礼的性子,府里唯有玥儿一个姑娘,多少有些冷清。”
  她站起身子,桌面的人也紧跟着起来,老太太招了招手,示意白念过去。
  白念瞥了一眼祁玥,只见祁玥笑意盈盈地盯着她,似在提前恭贺她,她颔了颔首,语气软和地说道:“老夫人抬爱。”
  祁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背,接过侍婢手里的匣子,没有直接递给白念,反而交在了侯夫人手里。
  侯夫人打开一瞧,里头是一对水头极好的玉镯子,镯子上套着一小截镂空的梅花金片,色泽莹亮,一瞧便是仔细挑选过的。
  “白姑娘同侯府也算有缘分,你不是一直嫌阿荀常年在外,无人相陪,这不,往后有了白念这丫头,你也算多个可以说话的人。”
  祁老太太对祁荀的婚事素来上心,这是阖府上下皆知的事儿。可依老太太的性子,她虽不在意门第高低,却极为看重姑娘家的身世品性。白府陡遭变故,柳氏为儿卖女,白行水行踪不明,这样的人家,祁老太太如何都不会去沾惹,今日又如何会变了性子。
  侯夫人有些迟疑,非她不接纳白念,只是觉得这镯子另含寓意:“母亲。阿荀尚且在外应敌,挑这个时日定下,总不是那么吉利。况且这事,阿荀有自己的主意,是不是得等他回来再另行商谈。”
  老太太垂下眼睑,明知故问道:“他有甚么主意,他若是有主意,也不会至今还未娶妻。前段时日,时值齐家老太太祝寿,各家贵女都来了,我已替他相看了几家,私以为尚书家的嫡女齐茗是个不错的,待他此次回京,总归是要先将这事定下来。”
  话落,侯夫人和白念猛地抬头,老太太又说好话,又送玉镯,竟不是因着白念同祁荀的婚事。
  察觉到白念的动静后,老太太目光一转,直接拿起绸缎裹着的镯子:“这话也是扯远了。我今日喊白姑娘前来,便想教你收她当个义女,好端端的姑娘家,住在外头,总有人说三道四,索性你认了她,这样一来,也好对外说个明白。”
  侯夫人怔愣了片刻,立时回过神来:“母亲,这可使不得。”
  老太太瞥了她一眼,没接话,而是自顾自地同白念说道:“怎么不接,可是瞧不上眼?”
  白念摇了摇头,兀自退后一步。她若是不收,便是驳了老太太的脸面,若收了,今后却得唤祁荀一声兄长,也难怪侯府家宴要请她过来,老太太话里的意思,分明是要断了她同祁荀的念想。
  祁玥也听出了其中的意思,她拨开人群,替她出头道:“祖母,念念不能收这镯子。”
  祁老太太规矩重,平日里虽宠着小辈,在商讨紧要事情的关头上,是不容许小辈插话的,祁玥突然跳出来,老太太立时沉下脸,厉声呵斥道:“规矩都白学了?”
  白念扯了扯祁玥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同老太太置气,自己则站出来,不卑不亢地回道:“老太太抬爱,只是这镯子贵重,念念实在不敢收。”
  “既是有缘,便甚么贵重不贵重的。眼下你在绥阳也没可依靠的,绥阳水深,你住在松笙院,少不得被人说三道四,这于你于阿荀都不妥当,有了这镯子,再择一日引见给各府女眷,也算在绥阳露了面,有侯府在你背后撑着,我看谁敢欺负到你头上来。”
  这话听来是为白念着想,没甚么错处可挑,可老夫人的用意过于明显,这么说还是给她留了几分颜面的,若再接下往下,就差直言挑明她不同意他们二人的婚事。
  自古这婚事大多听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是白念这样无所依靠、在外飘零的姑娘家,只要侯府不应,她说甚么也入不了府门。眼下祁荀远在应郓,忙于战事,老太太许是料到,白念不会在这个当口给他添事,也就不怕有甚么风声传入祁荀的耳里。横竖先断了二人的念想,待他回时,木已成舟,到头来还不得另寻媒人说亲。
  白念心里清楚,却没个两全的法子,她心里酸涩,努力匀稳气息:“老夫人的话念念记下来了,只是当下,我阿爹生死未卜,断没有在这个时候认亲的道理。”
  转身又对侯夫人纳福道:“夫人厚爱,能陪夫人说上会儿话也是念念福分,眼下时辰也不早了,明儿我还同沈家姑娘有约,回的晚,生怕明日起时误了时辰,便不多留了。”
  这是要走的意思。可老太太似是铁了心要将此事定下,这多拖一日,外边便多传一日,白念不领情,她便想着将事情摊开了明说。话还未说出口,候在屋外的流音便闯了进来。
  老太太正要呵斥她几句,白念抢在前头宽抚道:“出甚么事了?别急,你缓缓说。”
  流音抹了把眼泪,双眼亮盈盈的,没有悲色。她拉着白念手,又哭又笑道:“小姐,老爷回来了。”
  “你说甚么?”白念不是没听清,只是有些开心过头,生怕自己听错,白欢喜一场。她眼里登时圈满眼泪,声音还有些发颤:“当真是阿爹回来了?”
  流音再三点头:“是,接到松笙院了。”
  听了这事,老太太不好相拦。回去的马车上,白念垂着脑袋,泪珠子一颗颗地往下砸,流音站在外头,不知屋内发生何事,眼下只以为白念开心过头,乐极生悲,这才哭出声。
  她捻着帕子替她抹泪:“小姐哭甚么,老爷回来了,往后便有人替您撑着,应该开心才是。”
  白念点头,不再去想老太太的那番话,只想快些见到阿爹。她在马车上反复措辞,憋了一肚子的话反倒不知从何处说起。到了松笙院,院外有两个守卫,打祁荀将她安置在这儿时,这守卫便恪尽职守地护着她的安危。
  屋内灯火通明,窗子的绢布上映着几个匆忙的身影。白念红着眼眶,加快脚下步子,至屋门前,却又慢了下来。她深吸一口气,将将扯出笑意后,才伸手推门。
  屋内的人听到动静,几乎立时起身,瞧见白念好端端地站在他跟前时,被海风吹出沟壑的脸上布满眼泪。一年左右的光景,他遭受海难,被人救起后,身上没有半点盘缠。好不容易在村里寻着活计,总想着攒些钱,回了永宁,途中又被告知白府遭受变故,白念吃了不少苦。他倒是不在意自己,怎么活不是活,就是心里寄挂白念,想起时,总是暗自垂泪,放心不下。
  白念唤了声阿爹,声音有些哽咽,白行水走时,身形坚朗,腰背笔直,不过一年,他的背便有些隆起,整个人也没了以往的精神气儿。
  白行水点头‘诶’了几声,伸出的手微微发颤:“念念,过来让阿爹瞧瞧。”
  第82章 团圆 如今老爷回来了,小姐是该搬回来……
  白行水回来得突然, 出乎白念预料。白念藏了满肚子话,也不知从何说起。流音端来凉水帕子,递到白行水手里, 囫囵抹了一把, 便算是去了一身风霜土尘。
  “再过几日便是中秋, 我方才入屋时,外边的月儿圆得跟铜钱似的, 这是吉兆,恭贺老爷小姐团圆呢。”
  流音说了些吉祥话, 这才退出去阖上屋门。
  方才在马车内一个劲儿地掉眼泪,真见着后, 反倒是安下心,唠了几句近况。问起白行水整桩事情的原委,他也只说是碰着海溢,兜兜转转侥幸存活了下来,至于归家的苦楚,他半字没提, 想来是不想教白念伤心的。
  白行水话少, 而白念惯是能说,她记起此次阿爹回京, 亏得祁荀从中周转,虽说祁老太太明里暗里示意自己的不满,但一码归一码, 这份情恩情,她总不能一字不提。只是提起祁荀,白行水的脸色便不是太好。
  他连咳了几声,嘴唇微微泛白, 靠在椅背上匀气。
  白念见状立时止住话题,唤来流音问道:“屋子可理出来了?”
  流音点头:“都理出来了,褥子也铺好了,老爷过去便能歇下。”
  横竖阿爹都平安归来,不急在一时,往后有的是谈话的时间。问了白行水的意思,白行水也说:“今日早些歇下,明儿我还有要事,届时你陪我一道去。”
  白念“诶”了一声,因担心白行水的身子,便也没追问是甚么事。
  翌日清晨,绥阳的天儿还有些热,与上一月闷罐子似的天儿相比,却又凉快不少。白念起得早,谁成想她起时,白行水早早坐在院内,盯着院子的枣树怔怔发愣。
  虽说是回来了,可这儿到底不是自个儿的家。落脚几天也便算了,长久居住下去,难免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白行水也不否认,他此次平安抵京,确实亏得祁荀相助,且不说渔村离永宁山迢路远,便是自己命大,真真到了永宁,却也早已物是人非,更遑论是寻到白念的下落。
  祁荀派人寻到他,同他讲了白府遭遇时,他起先是不信的,直至瞧见白念亲笔书信,这才同他们一块儿启程,匆忙赶回绥阳。
  入绥阳时,有一名唤乔元均的男子找到他,说是祁荀的朋友。白行水素来重情重义,也是知恩图报之人,听闻他是祁荀的朋友,便想问祁荀在绥阳的住处,以便登府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