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阿哥成婚已是三年前的秋天了, 宫里两年半没办过喜事。
  太子大婚再匆忙也不能草率，礼部早就定好了流程，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上, 只要按流程办事就好。
  按理说太子原本的婚期定在三个月后, 都是康熙怕太后太后不好，想让她看到太子成婚，否则还要拖两三年。
  好在婚期安排得近, 也不至于让太子的婚礼办得太寒酸。
  第二天毓庆宫就装扮起来了。
  处处挂着红绸, 贴着红双喜, 整个毓庆宫都透着喜气。
  康熙让三阿哥和四阿哥去毓庆宫帮忙，五阿哥及以下的几个小的，都留在上书房读书, 以免他们过去添乱。
  三阿哥和四阿哥去了帮忙, 胤祜这个亲弟弟更不能闲着。
  宫里要忙，还骑着孤雪带着侍卫出宫, 将未来的嫂子的嫁妆先接进宫了, 一天下来, 他快跑断腿了，喉咙也干得能冒烟了。
  钟粹宫的奴才除了几个看守钟粹宫的, 其余人手都调到毓庆宫帮忙，在皇后的指挥下，总算在一天内忙完了。
  康熙在百忙之中也亲自跑了一趟。
  忙得天昏地暗, 确认了没问题, 就等二天太子大婚了。
  康熙也是个奇怪的人。
  原本定好了婚期，因为宫里的事提前成婚, 按理说是委屈了女方, 可在康熙心里委屈的却是他儿子。
  胤祜累瘫了, 他在被窝里咸鱼躺。
  半睡半醒间，忽然听康熙来了句：“明日你去接亲。”
  胤祜脑子突然就清醒了，他赶紧坐起身子。
  “我亲哥娶亲让我去接亲？”
  “你是嫡子，代表中宫与东宫，你去已经够给她脸面。”顿了下，康熙又道：“你若不想去，就让老三去。”
  不管他平时怎么对自己儿子的，一旦遇到外人，肯定是自家孩子最好，康熙不想将瓜尔佳氏和她背后的家族捧得太高，让三阿哥去也够给她面子了，即便让礼部接亲，也说得过去。
  胤祜又躺着回去，“还是我去吧！”
  亲哥结婚，他帮哥哥接个亲，也算出点力。
  他翻了个身，面向康熙：“皇阿玛，等我长大了，我的婚事简单点吧。还不是我成亲，都累得不行。”
  他只是个弟弟，就忙得脚不着地了。
  亲哥这个新郎官比他还忙，连口热饭都来不及吃。
  “你的婚事自有礼部操持，累不到你。”康熙窥了他一眼，“你哥哥是提前办婚事，要在一天里忙完，所以才会累着你们。轮到你，礼部提前一个月就会去阿哥所替你安排。”
  胤祜不吭声了。
  他已经十二岁了，估计下次选秀就要给他找媳妇了，初中生的年纪就要娶亲，想想就让人害怕。
  没得到回应，康熙以为他睡着了。
  又转头看了他一眼，见胤祜在发呆，他也打起精神来。
  “你乌库妈嬷的事避免不了，她的年纪放到哪里都算高寿。膝下还有一群孙子和曾孙围绕，所有孩子都是孝顺的。这辈子，也算活够本了。你们这些孩子，也别太难过了。”
  像在安慰儿子，更像安慰自己。
  皇玛嬷前半年坎坷，后半年都在享福，确实活够本了。
  顿了下，康熙又道：“生死病老是人之常情，谁都避免不了。将来你会有自己的儿女，你会送走皇阿玛和你皇额娘，你的儿女也会送走你，谁都躲不掉。”
  胤祜翻了个身，不想听这些。
  道理他都懂，真正要面对的时候，又很恐慌。
  一个无比熟悉的人消失在生活里，想想以后再也见不到了，他就想哭。
  他把被子一掀，把脑蒙在被子里。
  胤祜闷在被窝里一动不动，过了半晌才带着哭腔回了句：“我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也避免不了，谁都有这么一天。可还是难过……”
  ……
  翌日，是太子的婚期。
  胤祜迅速收拾好情绪，亲哥结婚，他不能掉链子。
  要替太子去嫂子家接亲，胤祜特地换上蟒袍，在孤雪脖子上挂了一朵红绸扎的花，看起来格外喜庆。
  时间上有礼部安排，胤祜跟个工具人一样，时辰一到就骑出孤雪出宫，后面跟着迎亲队伍，直奔石炳文家。
  接上新娘子又匆匆回宫。
  去宫外接亲是给瓜尔佳氏面子，在毓庆宫是给太子脸面。
  康熙不想给儿媳妇和她的娘家太多脸面，却愿意给自己儿子做面子，和皇后在毓庆宫直到礼成，俩人才转道去慈宁宫。
  又将太子成婚的好消息告诉太皇太后。
  当天夜里，慈宁宫传了好消息，太皇太后醒了。
  康熙收到消息，赶忙带着胤祜去了慈宁宫，太皇太后人醒了，但脑子还有些迷糊，暂时无法交流。
  确实了太皇太后暂时逃离危险，康熙也松了口气。
  把太医叫到一边，直接问：“还有多少时间？”
  太医也纠结啊，太皇太后年纪太大，身体已经衰老得不成样子，他在心里琢磨了一下，才道：“以微臣的能力，也保不了太皇太后太久，最多再熬两个月。”
  如今是农历三月，再过两个月就是五月，即将入夏。
  太皇太后的后事必定大办，丧期一长就到了盛夏。
  康熙拧着眉，回头望了眼帐中的太皇太后，最后也只能叹息。
  “尽你所能吧，能保多久保多久。”
  慈宁宫的奴才煎了药送来，康熙亲自给太皇太后喂完药，又带着胤祜回到乾清宫，紧锁的眉头一直舒展不开。
  太皇太后时睡时醒，第二天早上醒来，脑子已经清醒了。
  一听太子昨日成婚，她连道三个好字，又道：“能活着看到保成娶妻，也算了了哀家一桩心事。”
  皇后陪在她身边，笑着夸了儿媳妇一句：“二福晋刚进宫，太皇太后就醒了，也算她有福气。”
  太子刚娶亲，瓜尔佳氏还未册封太子妃，如今只是二福晋。
  虽是康熙千挑万选的儿媳妇，想让康熙彻底满意是不可能的，还要考察两年，看二福晋有没有国母风范。
  若不够格，估计只能是二福晋了。
  太皇太后依然虚弱，靠在软枕上，说起话来有气无力的。
  也跟着夸道：“保成媳妇是个有福分的。”
  正说着话，喜嬷嬷满脸喜色地进来通报：“禀太皇太后，太子带着二福晋前来请安，可让他们进来？”
  太皇太后刚醒来，连钮钴禄贵妃和荣妃她们求见，都不愿意见她们，十之八..九是不打算见二福晋的。
  但皇后想给儿媳妇做脸。
  她笑着接话：“臣妾听闻太皇太后醒来，天刚亮就来了。还没喝到儿媳妇的茶，回头跟他们一起走，等他们敬完茶再来慈宁宫。”
  太皇太后微微点头，“何必舍近求远，就在慈宁宫敬茶吧。哀家也想喝杯曾孙媳妇敬的茶。”
  喜嬷嬷出去传话。
  胤祜趴在炕桌上，盯着皇后看了好一会儿。
  看来姐姐很喜欢二福晋这个儿媳妇，三年前大阿哥成婚，大嫂就没资格来慈宁宫敬茶，却给了二福晋脸面。
  不过，婆媳和谐是好事。
  太子与二福晋相携而来，俩人身着红袍，宛若一对璧人。
  一起向太皇太后行了个大礼。
  “孙儿给乌库妈嬷请安，乌库妈嬷千岁千千岁！”
  太皇太后满意极了，“都是好孩子！”
  示意喜嬷嬷扶他们起来，又道：“哀家早已给保成家的备下一份礼，去库房里把那两个放在一起的金丝楠木匣子抱出来。”
  胤祜坐在一旁看着。
  太皇太后又想起他来，直接点了他的名。
  “小六家的也有。只是乌库妈嬷老了，等不到小六成婚了，让你皇额娘代乌库妈嬷交到你福晋手里。”
  胤祜赶紧起身，来到太皇太后床榻前。
  握住她干枯如树皮的手说：“乌库妈嬷努力一点，将来亲自交到福晋手里，也让孙儿在福晋面前炫耀一下孙儿有个慈爱的乌库妈嬷。让福晋去羡慕去眼红吧！”
  太皇太后笑着摇头：“努力不起咯！”
  紧接着又道：“乌库妈嬷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心里有数。”
  “太皇太后吉人自有天相。”皇后说着，又朝二福晋伸手，把她拉到身边来，见二福晋有些紧张，还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小六家的还没进门，先让保成福晋羡慕一下。”
  二福晋深深地吸了口气，说起话来也好听。
  “何必等现在？臣妾早就听闻太皇太后最是慈爱，宫里阿哥们一有时间就往慈宁宫跑。臣妾早已心生向往。”
  “是吧？谁听了都得酸！”胤祜道。
  “用得着你特地炫耀？”太子在胤祜头上轻轻地敲了下。
  “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第几次敲弟弟的头了？”皇后立刻瞪他，在他手臂上用力地掐了一把。
  正说着话，就有两个太监去库房里太皇太后准备的两个匣子抱来了，两个匣子一大一小，大的那个还有点重量。
  太皇太后道：“保成去打开！”
  太子沉默地点点头，先打开小匣子，里面是套点做工精美的翠头面，大匣子里是一樽羊脂白玉送子观音。
  都是顶好的东西，可见太皇太后对太子的重视。
  胤祜望着皇后嘿嘿一笑：“有乌库妈嬷的礼物在前，皇额娘给二嫂准备的一对镯子就有些拿不出手了。”
  “你别挑事！”皇后戳了戳他。
  “各送各的，都是心意，咱不比。”太皇太后也道。
  太皇太后有些累了，皇后和太子夫妇转移到花厅，又派人去请康熙，胤祜见状简直稀罕死了。
  太子坐在椅子上，胤祜从后面圈住他的脖子，趴在太子背上，附在他耳边小声说：“姐姐好像特别喜欢二嫂。今天不知道第几次给她做脸了，这么宠弟媳妇，夸张了。”
  平时对亲哥都没那么宠。
  姐姐对二嫂真是好得出奇。
  “是儿媳妇，婆媳和谐是好事。”太子嘴角含笑纠正道。
  他瞥了二福晋一眼。
  终归是他欠了她一世，那一世，他人生最灰暗的时候，只有她陪在他身边，无怨无悔陪着他被圈禁至死。
  今生能够重来，他定会好好补偿她。
  皇额娘屡次给她做脸，又何尝不是在替他还债？
  昨日接亲康熙不想太给她娘家脸面，太子默认弟弟去接亲，也是为她好，免得她刚进宫就扎了康熙的眼。
  他亲自接亲，她可能活不过一年。
  太子按住胤祜的脑袋，低声问他：“蠢弟弟，你是不是觉得盲婚哑嫁委屈了哥哥？对她有敌意？”
  “才没有！”胤祜马上反驳。
  都是盲婚哑嫁，若说委屈，其实女方委屈更多一些。
  只身一人到个陌生的地方，要接受新的环境，还要融入婆家，若是嫁错人，这辈子就毁了。
  胤祜又道：“我就是觉得不正常，感情是处出来的，二嫂昨天才嫁给你，你们俩都不熟悉。她们这算什么？一见如故吗？”
  最重要的是皇后太年轻了。
  她保养得好，身段好，气质也好，在后世绝不会被喊阿姨，跟二福晋坐在一起怎么看也不像两代人。
  “只要合眼缘，第几次见面都无妨。”太子道。
  胤祜鄙视他，“啧……你就是看人家漂亮，见色起义！”
  太子：“……”
  好想按住蠢弟弟打一顿！！
  这边兄弟二人在说悄悄话，皇后一副好婆婆的样子，拉着二福晋在说话，俩人相处得一派和谐。
  二福晋原本还有点忐忑，皇后表现得太和善了，还亲密地拉着她的手，渐渐地让她放下了戒心。
  偶尔还会红着脸瞄太子一眼。
  看着太子和胤祜脑袋贴在一起在说话，她还会心一笑，“太子殿下跟六阿哥感情真好。”
  皇后道：“他们打小感情就好。”
  这时候，康熙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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